把雨屋和奈良美智带到上海,他却没走过这个春天
刷屏朋友圈的《雨屋》
奈良美智、安迪·沃霍尔、张大千……
你在余德耀美术馆看过的每个展览
都离不开这个幕后功臣
还记得刷屏朋友圈的网红展览《雨屋》吗?
2015年,这一风靡全球的艺术装置登陆上海,吸引了超过20万观众,引发的轰动堪称现象级。
那段时间,身边几乎每个朋友都去打过卡,人人手机里都有一张“淋雨”的剪影照片。
而它的幕后功臣余德耀,3天前因胰腺癌晚期医治无效在香港去世,享年65岁。
魔都文艺青年大概都听说过这个名字。位于西岸的余德耀美术馆,举办过数不清的重磅展览,除了《雨屋》,最近的《奈良美智大型个展》也备受瞩目。
两周前我去逛了逛,展览的规模、质量都令人惊喜。当时还盘算着过段时间要来二刷,完全没想到,这竟会是余德耀留给上海的最后一个礼物。
这两天因为疫情,美术馆暂时关闭。很多人都在感叹:还没来得及去余德耀美术馆看展,余德耀就已经离开了。
《奈良美智大型个展》作品
这位亚洲顶级收藏家是印尼华侨,拥有上千件艺术藏品,被法国政府授予最高荣誉“法兰西共和国荣誉军团军官勋章”。
但很少有人知道,他其实是企业家出身,47岁才踏入这一行。在此之前,他建立了印尼第三大农业集团,靠饲料买卖、冷冻食品加工、动物保健品等生意发家致富。
两段人生经历看上去南辕北辙,而贯穿始终的是他对祖国的赤子之心。
“我只能作为一个爱国华侨,以我虔诚的心,希望这个美术馆继续下去,希望我的收藏能够永久地留在国内。”
01
排华浪潮中长大
让印尼尊重中国文化
对于余德耀来说,中国是自己的原乡,文化的根在这里,情感所系也在这里。
1957年,余德耀出生于印尼雅加达,父母都是华人,做些畜牧和食品的小生意。
他成长的年代,印尼爆发了排华浪潮,几百所中文学校被迫关闭,课堂上也不允许教授中文。
父亲不希望他忘本,要求他必须接受中文教育。因此,余德耀小学时就被送去了新加坡,也曾在中国香港和内地反复辗转,还在云南的华侨农场度过了3年。
1980年,余德耀赴美留学攻读农业经济。毕业后,他回到印尼,贷款买下了父母参股的一家农业公司,开启了创业之路。
有家传,有头脑,肯努力,他将这家原本经营不善的公司,由最初的25名员工,发展成为年销售额超过40亿元人民币的印尼第三大农业集团。
最辉煌的时候,集团在全球有400多家餐馆,他也赚得盆满钵满。
生意做得这么好,是一件多让人羡慕的事。但事实上,余德耀也有苦衷:经商只是华人在印尼为数不多能闯出名堂的一条路。
90年代,印尼华人的地位依旧低下,餐馆不能看到中文,书籍也不能进来,文化艺术界更没有他们的身影。
“中国人到东南亚都读商科,很少读音乐戏剧。他们对我们很歧视,觉得中国落后,所以要在这里赚他们的钱。”
“他们认为我们只有‘钱的文化’,没有真正的文化。我们没有其他选择,只有做生意。”
为了扭转这些刻板印象,争取华人的平等地位,余德耀和多位印尼华人企业家成立了反歧视组织基金会。
在他们的努力下,学校开始教授中文,春节和孔子诞辰被列为国定假日,孔教与佛教、回教、基督教成为四大被认可的宗教。
当时有个中国导演找到余德耀,希望他能提供赞助,让他们在快餐店里拍电影。“结果我直接赞助了一笔钱让他去桂林、上海、北京拍外景。因为我希望让印尼人民知道,中国已经开放了。”
进入21世纪,余德耀渐渐对艺术产生了兴趣,开始涉猎收藏。在中国当代艺术中,他找到了归属感,那里有“自己民族的精神和文化”。
2008年,他在雅加达建立了第一家余德耀美术馆。开幕展览邀请了数十位中国当代艺术家,连印尼前总统梅加瓦蒂也来捧场。
“为什么我在印尼一直展览中国当代艺术?我要告诉他们,华族是有文化的一群人。”
02
毕竟是中国
要做全球最牛的展览
虽然余德耀在印尼得到了尊重,但那里的当代艺术氛围并不好。美术馆成立了五六年,一直门可罗雀,每天也就三五十个观众。
比起亏钱,更让余德耀痛心的是明珠暗投。为了不让这些优秀的作品蒙尘,他决定将它们带回中国,在国内开一家更好的美术馆。
选址先是定在了北京宋庄,然后改成了上海嘉定,但推进过程始终困难重重,急得他在微博上发求救信。
“我爱国无门,想建立美术馆困难重重!谁能帮我???求助SOS!!”
当时徐汇正有将西岸打造成艺术区的想法。时任区委书记孙继伟看到这条微博,立即联系了余德耀,带他去看了几块地。余德耀一下就相中了飞机库。
上海余德耀美术馆
那时的中国,私人美术馆才刚刚起步,余德耀又是第一次接触国内的规章制度,走了不少弯路。
等到2014年5月,上海余德耀美术馆开馆,他的口腔里长了100多个疮,人也暴瘦。
直到一年后他才意识到,原来当时癌细胞已经在身体里开始生长了。
除了展示中国当代艺术,余德耀美术馆也成为了中国观众了解国际当代艺术的桥梁,凭借《雨屋》《贾科梅蒂回顾展》《安迪·沃霍尔:影子》等重磅大展一炮而红。
每一个展览,余德耀都希望做到顶级,因为“毕竟是中国”,理应有“全球最牛的展览”。
比如我们熟悉的《雨屋》,原作品是100多平米的大型装置,余德耀想买下,但还觉得不够大。
他问艺术家,能不能做到两三百平米?“艺术家很兴奋,觉得碰到了‘土豪’。”最终,《雨屋》以150平米的震撼规模呈现在我们眼前。
再比如原本只想做成小型展的《贾科梅蒂回顾展》,在余德耀的坚持下不断升级,连泰特美术馆馆长看了都感叹,“我们办不到这个样子。”
《贾科梅蒂回顾展》
余德耀也没有忘记扶持本土艺术家的初心。
他的基金会曾经多次赞助中国艺术家在海外办展,还向西方美术馆捐赠了不少藏品,希望能够让更多外国人关注到中国当代艺术。
法国蓬皮杜艺术中心接受了余德耀的捐赠后,又在他的引荐下,和上海西岸结缘,开启了为期五年的展陈合作计划。
03
“艺术的生命比我们长”
2015年,余德耀确诊胰腺癌。
患病后,他虽然伤感,大部分时间却表现得很平静,还会反过来安抚家人。
唯一让他放不下的,就是自己的美术馆。
余德耀美术馆是私人机构,几乎全靠自己烧钱运营。一旦他不在了,美术馆该怎么存活下去?他的藏品又将何去何从?
他想到了建造永久展馆。目前的余德耀美术馆空间有限,只有6000平米可用于展陈,根本不够余德耀放置自己的全部藏品。
他一直醉心于装置艺术,这东西很占地方。如果要装下他的所有收藏,怎么也得要个2万平米。
他奔走了很多地方,物色合适的选址,但始终未能如愿。在广州,他看中了一个发电厂厂房,本来都快谈成了,但当地更希望把它用来做商业项目,最后还是不了了之。
直到他去世,永久展馆仍是一个没有实现的遗憾。
《KAWS·始于终点》展览
这条路走不通,余德耀想到了安置自己收藏的另一种方式:将美术馆由私有转为公共。
在最后的人生中,他重病缠身,却一直在为此奋斗。
2018年,余德耀找到了合作伙伴——洛杉矶郡立艺术博物馆(LACMA),他们共同建立了一项基金会,用于保存余德耀捐赠的大部分中国当代艺术藏品。
有生之年,虽然没能看到美术馆完全公共化,但他至少为实现这个夙愿走出了关键的一步。
“当我把藏品捐赠给基金会时,我与它们之间的某种联系就结束了。当然,我向LACMA提出的条件是,艺术品可以到世界各地巡展,但不会转移给其它国家,必须永远留在中国。”
如今,余德耀的生命虽然走到了终点,但这些未了的心愿,会在他留下的美术馆和艺术品中继续生根发芽。
这也许是他最想看到的结局。“我还是喜欢做一个藏家,‘藏’并不是‘隐藏’的意思,而是‘保护’。我们是艺术赞助者,也是艺术保护者。艺术的生命比我们长。”
文、编辑/strawberry
部分信息来自余德耀美术馆、南方人物周刊、中国慈善家杂志、袋鼠秀、大风艺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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